京师六月的天热得紧,连续数日不雨之后,这气温便高得像是流火一般,时一近午,日头暴晒之下,整个长安城宛若陷入了大蒸笼似的,便是连空气中都出现了水状的波纹,往日里人潮涌动的大街上也因此而见稀了不少,连带着沿街商铺中伙计们叫卖的声响都透着几分的有气无力,然则名闻遐迩的天香楼却不在此列,依旧是车水马龙,贵客盈门,生意火爆得紧,负责迎宾的小二们忙得脚不沾地,请安声c送客声响成了一片,就在这一派喧闹声中,一辆豪华四轮马车从街角高速地冲了过来,惊得沿途的行人纷纷四下躲闪不迭,激起骂声无数,可那辆马车却压根儿就不加以理睬,自顾自地向着天香楼高速前进,其行可谓霸道至极。
马车一路狂奔着到了天香楼前,速度依旧快得惊人,但见车驾上的马车夫一声轻喝,双手一拉双马之辕,但听双马一阵长嘶,扬蹄人立而起,狂奔的马车竟自稳稳地停了下来,那等高明至极的驭车之技登时便惹得周边看热闹的人群全都喝起了彩来,须臾,马车的帘子掀动了一下,一名身材魁梧c满面虬髯的大汉从马车厢里慢悠悠地探身走了下来,抖了抖宽大的袖子,一副顾盼自雄的得意状。长安乃是天子脚下,纨绔子弟自是众多,然,敢在大街上如此猖狂地纵车狂奔的却也没有几个,很显然,面前这条大汉正是其中之一,此人正是兵部侍郎张亮之长子张明熙。
“哟,张爷,您来了,小的们给您老请安了,快,您老里面请,还是老规矩?”天香楼门前的伙计们一早就认出了来人的马车,此时见张明熙下了马车,忙不迭地便一窝蜂地凑上了前去,躬着身子,奴颜媚色地讨好着——张明熙乃是京师里赫赫有名的土霸王,仗着其父与魏王的关系,在京师这块地面上可是没少干些没屁/眼的勾当,即便是来这天香楼,也都是白吃白喝的多,不但如此,还长期占了个包厢,只因着有魏王的撑腰,天香楼上上下下都奈何其不得,此时见到这位爷又来了,大家伙尽自心中再不满,也得紧赶着上前巴结一番,否则的话,吃上一顿拳脚还算是轻的,闹不好连吃饭的家伙都得丢了。
张明熙也就是个纨绔罢了,哪晓得一众小二们笑容背后全是鄙夷与笑骂,一见众人围将上来巴结自己,心情顿时爽得不得了,大嘴一咧,哈哈大笑着道:“张爷今日有人请客,心情好得紧,待会尔等努力帮衬着,通通有赏。”
“多谢张爷。”
“张爷,您老里面请。”
“小的们谢张爷赏了。”
张明熙每回都说是有赏,可从没见这主掏出过钱来过,也就是顺口胡诌的罢,一起子小二们自是早就清楚了,各自肚子里早骂翻了天,可也没人敢跟这土豹子较真儿,也就是七嘴八舌地应承着,如众星捧月一般将张明熙迎进楼中。
天香楼三层丙字号包厢中坐着两人,其中一人青衣小帽,面带愁苦之色,一双眼不时地看向紧闭着的包厢大门,眼神中除了焦虑之外,更多的则是惶恐不安,此人赫然正是前礼部郎中王泰中。自打前番因相州军粮案一事受牵连丢了乌纱帽之后,王泰中在京师里四下拜码头c找关系,试图东山再起,怎奈却始终不能如愿,可怜他年方三十出头,此际竟已老得跟四十余岁的人有得一比了,一张原本尚算清秀的脸上布满了愁纹,鬓角甚至已微微发白了,身板更是比昔日单薄了许多,坐在一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对面,竟自显得比那老道士还要老上了几分的样子。
两扇对开的包厢门突地“咯吱”一响,左右分了开来,人高马大的张明熙在一帮子小二的迎奉下哈哈大笑着出现在了包厢的门口,王泰中一见之下,瘦弱的身子骨立马跟装了弹簧一般蹦了起来,几个大步窜将过去,面露媚色地开口道:“张兄,您可算是来了,可把小弟给盼得苦了。”
“哈哈哈”张明熙发出一阵着实算不得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