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气温一样下降得很快。普通老百姓拿着这些不值钱的纸币,买不到柴和米,挨冻又挨饿。所以,当一位圆滑的海关关员乘艇登上我们的船,一面宣称他不能让我们上岸,因为这是违反规定的,一面悄声对我们说,他家里子女多,不忍让他们挨饿时,我们并不感到意外。他的话很罗嗦,但没有中国人惯于采取的拐弯抹角,所以我们很快就猜到他的来意。他见我们懂得他的意思,便改变了态度,毫不客气地向我索取一件皮夹克
(他没有得到)。他还向一个乘客要二百块美元和一个金手表
(他得到了)。这个乘客带着一大箱染料,他自己估价值一千美元(但我相信在染料短缺的天津市场上其实可以卖一万五千美元)。之后,这位有七个子女的关员,干脆把海关条例抛到九霄云外,让我们在华北一处空旷的田野里登岸,于是我们和他双方都免除了办理海关和入境手续的麻烦。
我阔别中国四年以后,就这样又回到那里,这丝毫没有夸张的成份。这件事是我得到的头一个印象:蒋介石的官吏一如既往,仍然是贪污勒索的能手。
我们jiāo了好运,驻扎在那里的一支美军怜悯我们的处境,把我们送到他们在塘沽的司令部。如果我没有记错,那里驻有一连美军看守着一处军火堆,这些军火四散堆放在田野里,而那里正处于共产党民兵出没的中心地区。那些美国兵思乡心切,十分窝火,觉得受了一种自己并不赞同的美国政策的愚弄。后来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并非完全没有根据。几个月后,当这支美军正要调离中国之际,共产党的民兵以为这个军火堆将被移jiāo给蒋介石,便进行袭击,打伤了一些美国兵。美国当局勃然大怒,宣称这些军火本来准备丢进海里的,既然共产党的民兵欺人太甚,美国就要把这些军火jiāo给蒋介石了。用这种办法整共产党是骗不了人的,几乎每一个人都认为,不管怎样,美国终归是要把这些军火jiāo给蒋介石的。
离开了塘沽那些思乡的美军后,我经天津前往北平,在一九四六年除夕进入城墙上筑有雉堞的北平城。我上回最后一次看到北平时它已处于日本占领下。我是在一九三九年和史迪威上校一家人离开北平的。史迪威那时正要回美国向陆军部情报处汇报工作。他跟情报处闹意见,因为情报处不重视他关于日本越来越成为美国心腹之患,因此美国应该援助中国的报告。
那是多年前的往事了,我之所以旧事重提,是因为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后不久,史迪威将军(那时他还在冲绳岛)要求中国准许他去北平作最后一次访问,但获介石对他记仇,不准他入境,史迪威只好回美国,不久就死了,永没有机会再看到他如此热爱的北平。
假如这次他能够同我一起重回北平的话,他会看到这个城市在外表上没有多大变化。在华北的寒冷的晴空下,这座故都仍然如此令人神往留恋。在昔日皇宫的许多园林里,服饰华美的青年男女在已封冻的护城河上溜着冰,使人根本想不到在那巍峨宫室之外,
中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处于内战和革命之中。已有许多老中国通回到北平的胡同住所重cāo*他们的旧业。他们隐处恬静的宅园里,重温以前的悠闲的生活,好象完全不知道,在那高高的城墙之外,一出历史剧正在血迹斑斑的中国大地上展开。
然而在新年假期中,中国故都的深池厚墙已经不足以把战争与革命的气氛屏诸于城外了。这种气氛,从哈尔滨到上海,从黄海之滨到内蒙,笼罩着全中国。在圣诞节假期间,据说两个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士兵在东jiāo民巷外面的cāo场上强jiān了一个中国姑娘。北平成千上万大学生的民族情绪本来就很高昂,这个事件起了火上加油的作用。
一九三六年的时候,我曾经目睹上万名北平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