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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伶的心在胸膛内缩成了一个拳头。嵇康请求行刑的百夫长容许他在死前最后弹一曲,刘伶的贿赂和刑市中人群躁动的氛围让百夫长答应了。于是嵇康被松了绑,在高台上坐定,横过琴,高叫一声:“《广陵散》!”便弹将起来,向秀的歌声同时响起:“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兮!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兮!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兮,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兮,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忼慨兮,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

    众声俱寂,万籁沉默。嵇康弹完,远远地凝视向秀片刻,说道:“广陵散于今绝矣,广陵歌将流传!”离席起身,引颈赴死。死后化为一只小白鸟,钻进向秀的宽大衣袖里,随她而去;而刑市上空,白鹤惊散,仓皇乱飞。向秀正在心神空明之际,被刘伶拉了跑到马旁c扶上马c加了一鞭。两人飞奔出城。一口气奔出二十余里之后,刘伶才说出一句话:“这是人世,而非天堂!”说罢,从怀中摸出一只葫芦,骨碌痛饮。向秀黯然神伤,再不想回竹林。

    多年以后,当向秀悟透庄子c超越身体界限c成为一个似男非女的中性人时,她再次回到了竹林。此时天下的士子们已被她名扬天下的《庄子注》从“越名教任自然”引导到了“名教即自然”,完美地接受了儒教,把儒教化为玄学的一部分,从此可以不再有死于非命的嵇康了。但她此后已不想继续自己的人生,她想继续的是嵇康的人生,因此,她依然妆成男子,外表虽是从前的向秀,心中却以嵇康自居——当然,不是那个“越名教任自然”的嵇康,而是“名教即自然”的她的嵇康。此后,她因为名满天下的玄学地位而被岁举为博士,被征召到京城做官。在她到洛阳赴任时,当朝大将军司马昭亲自到府外迎接,并走在她前面躬身引路,把她引上贵宾席。主宾坐定之后,司马昭调侃她:“我听说你曾下决心要隐居箕山,到我这里真是委屈了你。”向秀笑道:“许由隐居箕山c巢父不事尧,那是因为他们不明事理,不足道也。”

    司马昭给了她一个散骑侍郎的高位,后来又迁任黄门侍郎和散骑常侍。她做到这一步就停止了脚步。她想嵇康也就到这一步了,我已经替他活过,此后应该可以回复我自己了。于是,她弃印而去,独自去到云台山的竹林,在嵇康已经废弃多年的老房子里住了下来,开始撰写《思旧赋》:

    余与嵇康c吕安居至接近,其人并有不羁之才;然嵇志远而疏,吕心旷而放,其后各以事见法。嵇博综技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余逝将西迈,经其旧庐。于时日薄虞渊,寒冰凄然。邻人有吹笛者,发音寥亮。追思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叹,故作赋云——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反而北徂。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予驾乎城隅。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叹“黍离”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栋宇存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悼嵇生之永辞兮,寄余命于寸阴。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停驾言其将迈兮,遂援翰而写心!

    司马炎把嵇康和向秀捕捉以后,并没有立即杀他们是因为其他五士的存在。竹林七士在世人的心目中已经成为一个整体,杀了一个等于杀了七个,不杀一个等于一个不杀。山涛和王戎对于司马炎在全晋国掀起的轰轰烈烈的皇帝崇拜和儒教一统是有汗马功劳的,而且接下去的儒教之深入传代还需要依靠他们。杀与不杀只在司马炎的一念之间,但最终恶作剧的心态战胜了利用心,他选择了让他们自相残杀。

    在司马懿治下的首次儒教推行中,司马攸曾用互相揭露的毒辣手段来让竹林七士互相告密c诋毁c诬陷,战争的爆发中断了这场闹剧,现在,司马炎决定重新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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