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中散大夫之后呢?”向秀被这惊心动魄的经历打得发懵,三玄之中她专治老庄,没有想到易经竟然会有如此的功用。刘伶却没有再回答她,拿起瓢舀了酒就喝。这时嵇康已在弹他的七弦琴,向秀走边一旁,傻愣愣地看着他,感到自己的血液在不断地往外流,把自己的灵魂不断地往外抽出。她想起庄子的鼓盆而歌。庄子的妻子去世时,庄子在她墓前歌唱:“大块无心兮,生我与伊。我非伊夫兮,伊非我妻。偶然邂逅兮,一室同居。大限既终兮,有合有离。人生之无良兮,生死情移。真情既见兮,不死何为!伊生兮拣择去取,伊死兮还返空虚。伊吊我兮,赠我以巨斧;我吊伊兮,慰伊以歌词。斧声起兮我复活,歌声发兮伊可知!嘻嘻,敲碎瓦盆不再鼓,伊是何人我是谁!”他的朋友惠子责备他,说人死了你不哭也就罢了,却又鼓盆而歌,不是太过分了吗?庄子回答说:“不是。她刚死的时候,我怎么会不伤心。但生命的存与亡是一种造化。造化就像秋天的树叶,当它们死亡落下的时候,明年春天的新叶开始孕育。妻子睡在天地的大屋子里,达到了永恒之境,再也不会有穷苦和疼痛,我应该为她庆贺。其实死一直隐藏在生之中,死去就意味着永生。而当活着的时候,因为有知觉c形状和重量,人无法获得天道的奥妙。死使人脱离形体,得以深入到道的空灵之境。所以,此刻故去的人已安详地躺在天地之间的巨室中,如果我在此伤心,不免违背了造化的安排与性命的律吕。所以我停止了哭泣,并且不再伤心。人就像鱼一样,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向秀把眼望着天,不让眼眶里的泪珠掉下来。她明白,在心死之时,唯有庄子能拯救自己。的确,道生一,通天下一气耳。万物,包括所有的人与他们的情爱,都是由气生成,气聚则生c气散而亡。生与死,都在气中得到同一;生也等于死,死也等于生。生与死,究竟是没有分别的。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庄子的话与庄子的事,如同春风,让她御风而行。她把目光离开嵇康,看到天空中飞过一只白鹤,把她的心带上天空。就此,她终于下了决心,要为庄子三十三篇写注。
其时,老子的评注已经汗牛充栋,老子成为玄学家与名士们清谈的必然话题。特别是汉文帝时的高士河上公所作的两卷本《老子章句》,脍炙人口,而荆州刘表的甥儿王弼的《老子注》更是深入人心。但是,刘伶不知道的是,做老子的注本易,做庄子的注本却是多么困难。因为这时老子在天下士子中几乎是人人皆知,要获得关于老子的方方面面的材料相对容易,而庄子在这个时候却没有多少人知道和了解,关于庄子学说的材料少之又少。但此时我不钻研庄子还能做什么呢?向秀就这样开始了艰辛的历程。《庄子》内外三十三篇,她开始一篇接着一篇地写起评注来。
在这期间,嵇康果真去了洛阳,竹林的其他朋友也陆续去了洛阳和其它地方。刘伶见众人离去,只有向秀在做庄子评注,也就出外云游去了。打铁铺关了门,嵇康家里也空无一人了。整片竹林,就只剩下向秀与鲜卑。两人地一个做学问,一个做饭种菜,也算是自在逍遥。
许多年以后,庄子学说终于在人世间普及开来,这普及的源头,便在向秀的《庄子注》。由于向秀的注解,士子们重新发现了《庄子》的魅力,终于让被司马懿血腥的大屠杀扼杀的玄学再次焕发生机。士子们在向秀之前参透了虚无,在向秀的庄子注陆续出来后,开始慢慢地领悟了逍遥。老子的无过于玄虚,只可作为精神的指引,行动的指引则需要自由的庄子。庄子根本不管有为无为,只向着内心与天外飞升。远离这个黑暗c恐惧c苦难的世界,并不仅仅是死亡,或是躲进老子的虚无之中,还可以御风而行,让内心达到逍遥的澄明之境。这等于是为天下彷徨中的士子们指出了第三条出路。面对司马氏这窝吃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