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把向秀和鲜卑引到屋后。屋后是一个院落,院落后面便是他的家。他们来到厅堂坐定,嵇康叫家人打茶,对两人道:“自从我的《养生论》流传以来,不断有士子前来与我探讨,二位想必也是如此?”向秀从包裹里拿出一篇文章递上:“这便是我的文赋,这次确是想要当面讨教。”嵇康打开一看,是《难养生论》,霍地站起来:“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年轻秀美,我还以为是一个大儒哩。”“可是。”他立即进入了文赋,“其实对于彭祖和安期活八百岁以上的事,史书里都是有记载的,虽然你没见过他们,但不能因此就说世上没有,对吧?那么我们平常的人为什么不能长寿像他们一样长寿呢?那是因为自己不懂得怎么调理心神啊。如果能真正调理心神,肯定能活到一百多岁。所以,修性保神c安心全身,爱憎和忧喜赶出自己的内心,只要做到这样,活一千年都是唾手可得啊。”向秀急忙说:“我知道如果能做到这样,人就可以长寿,可是人不能做到这样噢。怎么可能人人都忙着去这样做呢?”“为什么不可以呢?一定可以的。”“不可以,大多数的人都要做自己本分内的事,要种田c打麦c捕猎c打铁,怎么有功夫去修性保身呢?”“一定可以。”嵇康眼神发起光来,“最最关键的是什么呢?是把干活当作修性。这才是最最要紧的。”“把干活当作修性?”向秀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可是你以前没有说,文赋里没有噢。”嵇康支吾:“我是现在才想到的啦!”两人大笑。
嵇康的厅堂里挂着各种各样的铁器,铁耙铁锄铁犁无不具备。向秀对这些坚硬的东西产生了柔情,鲜卑心知肚明地问嵇康:“你是一只手打铁,一只手打风箱吗?”嵇康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我没这个本事,我是拉一会风箱,打一会铁。”向秀站起来作个揖:“我来给你拉风箱,我弟弟鲜卑,给我们送货打杂,那这铺才像个铁匠铺呢!”
向秀带着柔弱的身体在坚硬的铁具中间战战兢兢地呆了下来,直到游刃有余。嵇康给她和鲜卑两人腾出了一个较大的房间居住。拉风箱是一件有趣的活,两只手一动,风就会吹出来。这风把火吹旺,这火又把铁烧软。说到底,向秀有着让铁软下来的本事。她为此感到自豪。打铁之余,两人探讨玄学,游山玩水,访道会友,不亦乐乎。这期间,他们的打铁铺不断有士子从魏国各地跑来。毫无疑问,此时的嵇康已是一个名士,而向秀同样如此。他们对会见志趣相同的人并和他们探讨问题充满了喜悦和期待。这时他们结识了既通儒学c又懂三玄c还通医学的阮侃。他携带着他的新作《宅无吉凶摄生论》匆匆来到。嵇康认为这篇文赋在观念上有着重要的漏洞,就写了一篇《难宅无吉凶摄生论》。那阮侃不服,就在打铁铺边上的旅店里住了下来,开始写《释难宅无吉凶摄生论》。两人就这个问题反复探讨,向秀也加入其中,最后,由于谁也不能说服伪证,阮侃决定去实际应用自己的理论以作证明,结果,十年之后,他成了天下最有名的医师和风水之术的开山祖师。和阮侃类似的士子还有吕安c吕巽c阮种c公孙崇等。
生活在这群倾心玄学c放纵山水c自如潇洒的士子们中间,向秀感到自己经常不由自主地在空中飞翔。她想起自己众多的表姐妹和堂姐妹,想到家族中更多的女子,她们虽然幸逢曹氏治国的时代而得以出入如男子,但终究没有像她那样溺爱女儿的父亲。现在她和鲜卑易装出行去经年,他除了书信来告诫一些生活事项也没有催促的意思。“难道他不知道女儿会爱上一个男子吗?”有一次鲜卑看到主人的来信,不由得对向秀如此说道。向秀皱着眉:“他相信我。他相信我的眼光是很厉害的。我不会爱错人。”看到这情形,鲜卑明白了。不知道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鲜卑注意到,到现在为止,她这位女公子已不敢正眼看嵇康了;在和他说话的时候,也经常走神,声音还打颤。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