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对!”他写道。他反对身体需要什么就应该得到什么的猪一样的观点;他反对身体可以随心所欲的不负责任的观点;他反对人可以活八百岁以上的观点。他认为该受约束的时候,身体就该受到约束;他认为人不可能活八百岁,人最多只能活一百岁。他以与嵇康同样优美的辞藻写下这篇驳斥文章,并在末尾署上“向秀”之名,然后通过家丁之手,送出何晏府邸,沿着嵇康养生论的来路走了一遍,直至传到嵇康手中。嵇康见之大笑,他想有机会一定要让这个颇有文辞才华但缺乏见地的少年见识见识荆轲是谁,他可实实在在地活了八百岁,更不用说彭祖和那些云彩上面飞来飞去的神仙们了。由于心中有荆轲,他胸有成竹。他又写下一篇《答难养生论》,与向秀展开论战。向秀见他回文论战,十分激动,又写下一篇《答答难养生论》,特别提到嵇康所说的身体想服药就应该服药c服药可以养身体之形的观点。关于这一点,嵇康写到,人既然能活八百岁,一定有他的与我们大家不同的方法。这个方法,一定就是服药。身体是我们一切的根本,我们应该好好保护养护它。身体的保养分成两个方面,一个是养形,一个是养神。养形就是吃药。因为上乘的药物是能够延年益寿的,现在的人,见识有限,又受时闻的影响,以为只有五谷家畜可以吃,不知道神仙所吃的,对人们来说那都是“上药”。对于这个观点,向秀觉得不可思议,他上一篇《难养生论》中写到:居然还有比五谷更能延年益寿的东西吗?如果五谷家畜对身体没有好处,那难道人们可以不吃五谷?嵇康见之,在《答难养生论》中辩说:我说的“上药”,和五谷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说过,你吃了“流泉甘醴”c“琼蕊玉英”c“留丹石菌”c“紫芝黄精”一类的上好药材,就不能再吃五谷了吗?那些上药汇集了天地的灵气,能高速有效地激荡人们的五脏,而五谷则是五脏存活的基本,两者都是重要的,只不过五谷家畜只能维持基本生存,不能使人的神目清朗。
两人被这种争论的方法所吸引,一来一回各写了无数的辩论文章,到后来,双方都产生了强烈的要见对方一面的冲动。事实上,最初吸引向秀写文章驳斥的动因其实不是嵇康文中的观点,而是他观点中太多的漏洞;同样,促使嵇康回过去反驳的动因同样不是向秀的论点,而是他论点的空白无力。到最后,嵇康为向秀的幼稚的言论所吸引,向秀则因嵇康的漏洞百出而产生了奇特的感情。
两人的争论,在当时洛阳的士女们心中是一件天大的事。这是一个还没有完全倒掉的前偶像和刚刚树立的现偶像之间的争论。这种争论在他们的崇拜者当中引发出一种难以言传的感受,如同太阳还没有下山,月亮却已升上中天,虽然令人惊喜,不免使人不安。但没有疑问的是,这种不安也是令人愉快的体验。她们很想促成这两个偶像进行一番当面的争论,这肯定胜过不可胜数的喜剧演出。于是,她们趁着一个天神的祭日,拜会了长乐亭主。
长乐亭主虽然曾为嫁了一个人尽可夫的男子而烦恼,但她高贵的出身很快拂去了这种烦恼,并把它转变为她脸上两道眉毛中间的一个痘痘。这个痘痘自长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消失,浓脂厚粉也都无法掩盖住它,简直是一颗高高凸出的痣。她看过一本作者为管辂的《周易通灵诀》。书中说:痣与痘毕竟不同,长中印堂中的痣,可使人的愿望落空,但不在愿望中的好事却经常无意中实现;而印堂中的痘,则只会在一个阶段影响愿望。长乐亭主见妆容无法遮去痘痘,不悦之中,干脆把它画成红红大大的一个点,高傲地亮在印堂中间,使见到的人都大为惊讶。这个痘痘在皇宫的皇后c妃子和宫女心中徘徊了两个月以后,也长上了这些姹紫嫣红的美女们的额头下方,后又从宫中传出,慢慢就长在了所有爱美的女子们的额头下。有长乐亭主的仰慕者为此特作四言诗一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