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一03一02
憨娃儿将故事说完之时,李曜已然转遍了大半个大相国寺的主院,来到一处宽阔院落,忽见院中众僧端坐,前头蒲团之上盘膝坐着一名慈眉善目的老禅师,嘴唇微动,似在讲经说法。
李曜稍一犹豫,暗撇一眼汴军细作,坦然上前,做出居士模样,在一空蒲团上默然端坐,又朝憨娃儿示意,招呼他也坐下。
憨娃儿显得有些坐不安生,李曜瞪了他一眼,轻声叱道:“虔心听法!”
他一说话,憨娃儿顿时不敢乱动,老老实实坐直了,呆呆望着上头的老和尚。
那老和尚说法,此时正在说佛经,李曜来唐数年,自问文言能力进步颇大,但听着佛经仍然相当吃力,旁边的憨娃儿更是不堪,微微张着嘴,一副天然呆的模样,就差没留涎水了。
李曜听了半晌,才听明白这和尚说的主题是“忍”,只是他引经据典太多,又几乎都是出自佛经,李曜肚子里少有这种货,因此听得如坠云端。
老和尚说了半晌,忽然笑道:“老衲今日说法前,有一老友曾言,今日下午,必有二位深具慧根之人前来听法。如今果然来矣二位檀越,老衲有礼了。”
李曜见他朝自己和憨娃儿望来,不禁有些意外,忙拉了憨娃儿一把,站起来拱手行了个正儿八经地儒礼,道:“阿弥陀佛,晚辈来大相国寺游览,适见高僧说法,心有所感,遂来参悟,不意竟尔搅扰禅师,实是愧疚。”
老和尚毫不介意,笑了笑道:“既是听了老衲之言,不知檀越可有所悟?”
李曜心中苦笑,暗道:“我从头到尾就没听明白几句完整的,能有个毛线感悟?”微微朝旁边一瞥,却见那些汴军细作仍然在周围,不禁又想:“我既然要装游览,要装这等高端文人世家的子弟,就得装得像一点,听禅说法似乎也是上流社会人士很喜欢干的事,要是我装模作样听了半天,竟然一问三不知,没准会让敬翔怀疑。”
当下便道:“禅师今日说忍,不知禅师可知贞观年间国清寺的寒山拾得二位禅师?”
老和尚微笑答道:“知之如何,不知如何?”
李曜笑道:“这二位大师有一妙对,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c欺我c辱我c笑我c轻我c贱我c恶我c骗我c如何处治乎?”听法众僧都已转头看着李曜,便听他稍微一顿,笑着继续:“拾得云:只是忍他c让他c由他c避他c耐他c敬他c不要理他c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老和尚还未说话,人群中站起一位僧人,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檀越,这话当真是二位前辈高僧所言么?”
李曜微微一怔,点头道:“当是不假。”
那僧人摇头道:“既是高僧,当有普度众生之心,如何会有‘再过几年,你且看他’之说?劝人向善,乃佛家真意,如此坐看众生堕入阿鼻地狱之语,实是叫人难以相信竟会出自前辈高僧之口。”
李曜听了,不禁一凛,这句寒山拾得的名对,自己是从后世得知的,也从未站在僧侣的角度来看待,而是站在世俗的角度来看,因此这句话的“对错”,也未多做考虑,如今听这僧人一说,倒是有些不太对劲了。
那老和尚面色不变,脸上依旧带着微笑,问:“檀越如何看待此言?”
李曜毕竟是有急智之人,心如电转,立刻道:“这位大师所言,平素看来,确实不假,但某尝闻:佛度有缘人。佛说‘众生毕竟成佛’,是指众生皆有成佛之性,因其业力和自身修为而有迟速之分;众生本有佛性,所以不能成佛,盖因诸般业障,迷茫本性,难以解脱。此时,得道高僧发下宏愿,普度众生,但可以普度者,毕竟是愿意自度之人,若心不自悟,又如何能被度化?某意,拾得大师此言,便是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