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不得自家也有些倦起来,站起身把灯熄了,就和衣睡做一头。两个看看睡到四更时分,那杜开先又打点发作起来,把玉姿悄悄推醒,附着耳说了几句软款的话儿。玉姿正待也说几句,忽听得耳边厢“咚咚”打了四鼓,猛可的记得起相国房中承值一事,顿然惊讶道:“公子不好了,这遭却做出来了!”杜开先摸头不着,也吃了一惊道:“呀,小娘子何出此言?”玉姿把姊妹二人轮流值夜的话,与他说了一遍。杜开先道:“这却怎么好?若是做将出来,岂不是小生带累了小娘子,明日有些愁,教我如何痛惜得了?”两个连忙爬起身来,坐在床上。玉姿想了一想夜间来的时节,偏生姐姐面前说了几句硬话,倘然回去,被姐姐知了些儿形迹,可不没了嘴脸?便与杜公子计较道:“公子,如今怎生是好?”杜开先道:“小生有一个计策,若是这时转将回去,决然要露了风声。那老儿不是个好惹的主顾,这遭把家法正将起来,这一个娇怯怯的身躯,可禁受得起?那时却拷打不过,毕竟一死;小生为割舍不过,到底也是一死,可不是断送了两人xìng命?如今趁此夜阑之际,人不知,鬼不觉,待我收拾些使用银子,做了盘缠。把我书架上的旧巾服儿换了,扮作男人模样,悄地和奔出巴陵道上,到别处去权住几时,慢慢再想个道理便了。”玉姿垂泪道:“此计虽好,只是我有两件撇不下:一件是我房中那无数精致衣服、金银首饰,怎么割舍得与别人拿去享用?二件是我姐姐朝夕同行同坐,过得甚是绸缪,怎样割舍抛撇了她?”说罢,泪如雨下。有诗为证:
衣饰妆奁能别置,一胞手足情难弃。
只因作事有差池,临去依依频洒泪。
杜开先道:“小娘子,到此地位,一个xìng命尚然难存,哪里还顾得那些衣裳首饰、姐妹恩情?趁早走的是为上策。”这韩玉姿一时心下便浑起来,像依了杜开先的说话,把架上巾服取来,换得停停当当,就像个弱冠的一般。杜开先便去开了书箱,收拾了那些使用银子,约莫有二三十两,一些随身物件也不带去,单单两个空身,悄悄把百花轩开了,就出同春巷。两个也觉有些心惊胆颤,乘着月色朦胧,径投大路而去。
毕竟不知后来他两个奔投何处,那韩相国知了消息,怎样一个结果,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宽洪相国衣饰赏姬 地理先生店房认子
诗:
宦门少小读书生,娇养从来不出行。
色胆包天忘大义,痴心挟女纵私情。
怜才宰相胸襟阔,遇父英豪眼倍青。
始信吉人天必相,穷途也得遇通亨。
他两个出了同春巷,径投大路,行了好一会,看看到了城门,只听得那樵楼上“咚咚”的打了五更五点,但见那: 金鸡初唱,玉兔将沉。四下里梆柝频敲,都是些寻更丐子;满街衢行踪杂沓,无非那经纪牙人猛可的响一声,只道是相国知风来捉获;悄地里听一下,却原来官营呐喊大cāo兵。两个正混在人丛里,走到城门首,蓦听得这声呐震,唬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只道是韩相国知了风声,差人追来捉获,回头看时,又不见有人赶来。猛想一想,方记得起三六九日官营里cāo兵练卒,却才放下肚肠。连忙出得城来,渐觉东方有些微微发白。你看这韩玉姿,哪里曾惯出闺门,管不得鞋弓袜小,没奈何两步挪来一步,不多时又到了西水滩头。原来这西水滩下了船,笔直一条水路,直通得到长沙府去。你道此时天尚未明的时节,船上人个个还未睡醒,哪里见个人来揽载?两人依着岸走了几步,只见就是日前泊那玉凫舟的杨柳岸边,有一只小小渔船在那里。这韩玉姿到了这个所在,觉他睹物伤情,杜开先也觉伤情睹物。他便凝睛一看,见那船舱里点着一盏小小灯笼,恰好那个渔人正爬起来,赶个早市,趁没有船只往来,待要下网打鱼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