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浸淫官场多年,知道底下这些官员的态度不会那么单纯,少不得是收了一些被侵害利益的商家的孝敬,特地打压这些冒头的布业公司和布行。
他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而是问起了解决之道。
“苏南本地不是有许多的布业行会吗,怎么这次都没发挥什么作用?就这么任凭布匹的价格一直往下掉?”
他听奎俊的介绍,地方上的布业公会应该很有些影响力的,为什么没有对布匹价格做一些调控。
“启禀督宪大人!”常州知府回答道:“就下官所了解的情况,地方上的布业商会,掌事的都是些原来的传统布商。在眼前的这股新土布风潮下,许多老布行反应不及,手中掌握的新土布货源相当有限。而手中掌握货源的新布商,很多在本地的商会中又没有发言权。所以,商会的力量在这次跌价风波中所起的作用非常有限。”
新势力没权,老势力又无力,各地的布业公会就变得有些名存实亡。
张之洞沉吟片刻,说道:“当下的困难,主要是布价不稳,这些布业公司难以生存,付不出给代工户的加工费用,进而引发了部分地方的骚乱。江南地区民风温和,只要农户们有工可做,有工钱可难,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听总督大人的语气,似乎并无取缔新土布的意思。底下的官员也只得点头应允,转而表示赞同:“确实,维持布价的稳定是第一要务!”
苏州知府有些疑义:“引用机纱和手拉机后,效率提升很快,但也同样的,会闲置许多的劳动力。就是布价最后稳定,也难以消化骤然多出来的这些剩余劳力。”
江苏巡抚奎俊倒是显得不太担心。
“我听别人介绍,这新土布比原来的旧土布竞争力强了很多。以前的旧土布因为用的是土纱,只能在苏南附近销售。而这种新土布,就是将售价稳定在5角左右的水平,那即使是售卖到北至山东南至江西,西至湖北,也还是有竞争力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无需过于悲观,只要时间允许,本地农户还是有工可做的。”
松江知府也赞同巡抚大人的判断:“是啊,新土布的竞争力还是很强的。因为是宽幅布的缘故,这些新土布在上海甚至挤掉了部分花旗布的市场。”
闻听这一消息,张之洞眼前一亮。能打败花旗布这一点,很和他的脾胃。这一来,他就更不愿去打击新土布了。作为洋务派,他是绝不会去抵制技术进步的。
“乡下从事家庭棉纺织业的,大多是妇女老人等半劳力,少了些做工机会,顶多是生活困难些,还不到活不下去的程度。好了,话说到这里,大家也都明白了。从大面来说,新土布的出现不会带来什么灾难性的后果,我们勿需对它过于恐惧。”
张之洞斟酌一番后,拿出了具体的措施。“商业上的事情,还是要让这些商人自己去解决。你们地方官应该督促地方上的布业商会尽快完成新老更替,让商会发挥作用,调控新土布的价格。在这之前,就由地方官员暂时协调各地区的布匹产销。”
“另外……”
他顿了顿,看了看底下许多官员的脸色似乎都有些不渝。也罢,许多人收了别人的孝敬,不好让他们太过难堪。
“某些布商前段时间也确实过于恣意跋扈,肆意妄为,不整顿不足以整肃地方。这样吧,以5万元为限,资本金不足的,不得再与农户签家庭代工协议。至于那个联合布业公司,作为始作俑者,又是规模最大的布业公司,应对失策,为祸地方。就处以它8万元的罚金,用以安置那些受损严重的农户!”
听了总督大人的安排,很多官员的脸色都好看了不少。虽然没能最终剿灭新土布,但好歹将那些新的布业公司和布商好好打击了一番,也算是对得起那些失意老布商的孝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