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一柳低头盯着面前的咖啡杯,杯沿上还残存着一点咖啡渍。
他看着那点褐色渍迹,感觉眼皮好像正在越缩越短,马上就要包不住眼眶和眼球了——他知道,他的眼睛已经瞪得过大了,大得不正常了,会被人看出来他正在恐惧的,但他却压根控制不了。
……李伯斯也完了。
身下的餐厅皮沙发椅,成了整个世界里唯一一块坚实可靠的东西,他就坐在那一小块坐垫上,身外世界就如同是加了奶的咖啡,流动液体似的色调混搅交调到了一起,不断旋转下沉、起起伏伏、分崩离析……唯有前方那两张不是脸的脸,正在向他越靠越近。
“屋一柳,”曾经戴着李伯斯的脸皮的那一个东西,将脸顺手扔在了餐桌上,问道:“你愣什么呢?”
为什么还可以说话呢,屋一柳觉得自己正在快要昏迷的边缘,头脑混沌不清。若是像生理解剖课模型一样露出了皮下的肌肉,或许会说话还不算奇怪,但是他们两个……他们两个……
“海鲜杂烩饭,菜上齐了。”
那个黑洞眼眶裂开了半张脸的女招待,在这个时候却救了他的命;随着这一句话,一只热气腾腾的沉重盘子落在了屋一柳面前的桌子上,打断了对面那两个东西的注意力。餐桌不大,他的盘子磕在李伯斯的盘子上,当地响了一声,震得那张没被卷起来的人脸轻轻一颤。
他们还没发现我不一样,他们还没发现我不一样。
“我、我去洗个手,”
紧紧攥着这一线希望,屋一柳腾地站起了身,差点将桌上的咖啡杯撞翻,“我吃饭之前,一、一定要洗手……”
“你小心一点,”爱丽及时伸手扶住了桌上的杯子,手仍旧是人类的手,发出嗡嗡话声的,是脖子上头的东西。
她到底是什么,她怎么能说话的?是我出现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了吗,我如果现在伸手去摸桌上他们的脸皮,我会摸得到实物吗?
屋一柳跌跌撞撞地冲向了洗手间的方向,惊得一个路过的服务员倒吸了口气。如果不是脑海深处仍有一丝顽固坚韧的意识,不断提醒他要保持表面上的正常,他可能已经不知道撞翻了多少人和桌子了;他拉开了洗手间门,见里头没人,一头冲进厕所单间里,手忙脚乱地将门反锁上。
以理智来讲,人类是不可能把脸摘下来的,世界上哪有鬼呢,这一定是他的精神出了问题。屋一柳视野里的马桶渐渐模糊起来,他猛地抹了一把眼睛,手背顿时湿了,视线再次清楚起来。他知道自己正在哭,他实在控制不住了,他不仅想哭,还想吐——
“你……你是不是也能看到?”
一个颤巍巍的女声,忽然在男厕所里响了起来。
屋一柳浑身一震,赶忙擦了几下脸,屏住呼吸没有回应。那女人关上门走进来,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了,小声说道:“你不要害怕我,我……我一个人害怕很久了,拜托,请你回答我吧。”
屋一柳咬着牙不肯作声。谁知道外面是一个什么东西,哪怕他现在看过对方、对方的脸是正常的,也不敢保证她过一会儿不会也把脸摘下来——更何况,这一切都有可能是他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大脑所幻想出来的。
那女人忽然抽泣了一声,似乎也难以忍耐了。她推门走进旁边的那一个单间,屋一柳赶紧往反方向挪了几步;他稍稍低下身,看见了一双黑色的女式平底皮鞋,鞋面上还缀着蝴蝶结。
“我怀疑是不是我疯了,”
至少她的哭腔是真实的。伴随着浓重鼻音,在不断吸鼻水的声音里,那女人也不知道是在和他说话,还是在自我宣泄:“我已经受不了了,我一开始在公司里还能假装,但是最近,我父母、我闺蜜,几乎全都……他们的脸差不多全都开始变了,没变的人还什么也看